这次回老家看父母的时候,我在墙根下发现了一棵小桃树,已经长出二寸多高。我想,这应该是父母吃桃子时随意扔在那儿的一个桃核,它顽强地熬过了冬天,春风化雨,它发了芽,得到了重生的机会。
这不仅让我惊喜,也让我感动。我对父母说,我要给它找个适合的地方栽上,一直不同意在院中栽树的母亲,这次意外地支持了我的做法——多年前,我曾栽过这样一棵小桃树,被我称为“生命中的桃树”,母亲曾两次毁坏它,可它还是活了下来,它长得高高大大,还结过不少果子,只是后来在翻盖房子时,那棵桃树就被彻底毁灭了。
回忆起那棵小桃树,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年我高中毕业,由于没考上大学,成天闷声不乐。这天,母亲吩咐我把她拔回来的草给猪扔上一些,无意中,我发现这堆草中竟有一棵嫩嫩绿绿的小桃树,它还带着一条不完整的根。我把它拿在手里望了它很久,不知怎么的,心一阵一阵地扎痛,仿佛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要葬送在我的手里,又仿佛自己就是这棵小桃树……最终,我把它栽在了我家院里,还给它施了肥浇了水,我想,我也算对得起它了,是死是活由它的命吧。
栽下小桃树的第二天,我城里的一个亲戚给我捎信过来,说给我找了一份工作,我便带着美好的憧憬离开了家。亲戚给我找的工作是在饭店当服务员,实际这份工作并没有亲戚说的那样轻松,老板要求极高,不但整天要对客人露笑脸,上班时间还不许坐,即使没有客人也不能坐。几天下来我就累得腰酸腿疼,再也坚持不下去了,然后瞒着亲戚偷偷地溜回了家。回家对父母说了我的累,父母什么也没说,之后的一年我都在家里帮母亲喂猪、喂鸡、喂羊。
那棵小桃树活了下来,充满了活力,到落叶的季节,已经长得有手指头那么粗了。挨过了冬天,到春天的时候,它又长出了嫩绿的叶子。有一天,母亲不知听谁说在家里栽桃树不吉利,没和我说一声就把它给砍了,我责怪母亲,它也是一棵生命啊!
过了一些日子,我跟一个同学去了北京的一个织袜厂。织袜厂不大,制度却相当严格,稍不注意就会犯错,一犯错就要罚款。一开始我还能遵守,时间长了就觉得烦,跟坐牢一样,去买包卫生纸都要向门岗说一声。心情一烦,织袜时那密密麻麻的针就像一团乱麻让我头疼。我开始不断地出错,气得同学也和我大吵了一架,我赌气打道回府了。看着我回来,母亲还是没说什么,她只是叹气。
这次回来,我发现我栽小桃树的地方又有了一棵小桃树。我问母亲是她栽的吗,母亲说不是,是地下的根长出来的。随后她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唉,这棵小桃树真是倔啊。”我感受到了这棵小桃树的顽强,用几块砖给她砌了一个安身之地。我对母亲说,不要再伤害她了,可是母亲还是趁我不注意时把它用镰刀给削了。
第二年的春天,我们谁都没有想到,那棵被遗忘了的小桃树竟然像个莽撞的顽童一样又冒冒失失从地下钻了出来,这种遭受了两次灭顶之灾后不屈不挠的抗争震撼了我。我怕它再次受难,把它挪栽到了院子外面的一个角落。
小桃树就这样活了下来,越长越高,偏偏母亲又在小桃树的顶上搭了一个大棚,说是要堆放些柴火,这叫我很不高兴,但又做不了生活的主,没有办法。
小桃树一年又一年地长大,我的忧虑也越来越重,他就要顶住大棚了。看来一场灾难它是逃不过去了,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它再次受难。没想到的是,小桃树没有妥协,而是弯下腰向棚外长出来,并且还是那么墨绿。
母亲终于被小桃树无休无止的抗争而感动,于是拆了那个大棚,让它自由自在地迎着阳光茁壮成长。
不久,我就再一次离开家乡,从最底层开始,向着困难出发,不向命运妥协,不放弃任何一次机会,终于我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星空。我一直都相信,那种向命运抗争的力量,那种永不妥协的力量,就是那棵小桃树给的。我希望我新种下的这棵小桃树也像它的前辈一样,给人带来新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