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丘县西部连绵不断的深山里,海拔1000米的地方,藏着一个名叫“圪节洼”的小山村。我就在那个小山村出生、长大。每当想起生活过20多年的小山村,自然而然就会想起那口离我家很近的泉水井。
说是井,也算不上井,其实那就是一眼泉。围着泉眼,用石头砌起一个小水坑,直径大约1.2米左右,水深1.4米。在我们这个小山庄人眼里,确确实实就是井,并且是唯一的井。我们这个小山庄住着十来户人家,大约三四十口人。做饭、淘米、洗菜、饮牲口、喂猪、洗衣服……全是用这口井的水。自打清朝末年我的祖先来到这里居住,就有了这口泉水井。打我记事起,井台面儿就高低不平,这块石头凹下去,那块石头凸起来。不知道一直就是这样,还是年久失修才变成了这样。井台上向外倾斜的石头成了大娘婶子们的搓衣板。再后来,重新整修了井台,抹了平整的水泥面,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家离水井最近,从来不用担杖挑水。该做饭了,拎起一只水桶,来到井台上,蹲下身子,把水桶伸进井里,胳膊向外一撇,再向回猛地一舀,向上一提,一桶水就满了。顺势提起水桶,站直身子,“蹬蹬蹬”几步就到家。
水井里的水一年四季似乎都是那么多,水位经常离井口一尺左右,不会溢出来,也不会降下去,正好够大家使用,却又没有太多的盈余。每到傍晚时分,家家户户挑水做饭。放牛的从山上回来了,把一群牛、马、驴赶到了井边,各家各户又来打水饮牲口。这时候水位就下去了。第二天早上又恢复到原来那么多了。
老人们说这口井是有灵性的,不然,咱们这里这么高,怎么会有这么一股泉眼,一年四季日夜不停地流淌,养育咱们这么几十口人,还这么清冽甘甜!喝这口井里的水长大的人,从来没有得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毛病。夏天的时候,从这口泉水井里刚打出来的水是冰凉的。到了冬天,井口反而冒着热气,井水不结一点儿冰,打出来的水是温的。每年农历六月十三,父亲到岗底村赶会,回来的时候总要买一个西瓜。母亲把西瓜浸到井水里,第二天再把冰凉的西瓜捞出来分给大家吃。现在回忆起来,和冰镇西瓜差不多。冬天,家里的水桶结冰了,把水桶放进泉水井里,一会儿就化开了。
每过一段时间,井壁上就会长出绿色的丝状藻类植物,我们叫它“蛤蟆衣”。有了蛤蟆衣就该淘井了。井很浅,蓄水量有限,淘井并不太费力。先在井台把井水一桶一桶提出来倒在外面。水位下去后,在井台上就够不着了。这时候石头砌成的井壁上,南北两边各露出一个刚能容得下一只脚的小台阶。可能这两个小台阶就是为淘井准备的吧?一个人下到井里,两只脚叉在台阶上,弯下腰舀水。另一个人在井台上接出来。露出井底的石头以后,下到井底,将井壁上附着的蛤蟆衣、石缝里沉积的泥沙都冲洗得干干净净。淘完以后,井水又变得清澈甘甜。多年来,井壁上的台阶、井底的那几块石头,被踩得特别光滑。每次淘完井,我最喜欢看着泉水从井底的石缝里欢快地挤出来,慢慢地涨起来,再慢慢没过井底高低不平的石头。
后来,大家从这个小山庄搬走以后,最难以割舍的就是这口井。别的东西可以搬走,这口井却搬不走啊!有人提议,用水管把井水引出来,继续喝这口井的水。可是现在住的地方离小山庄十多里远,买水管得多少钱?又需要多少人力才能完成这个巨大的工程?简单算了一笔账,这个提议就搁浅了。直到现在,时不时还会有人提出把井水引出来,说不定真有一天会变成现实。
每次想起这口古老的水井,就想再喝一口养育过我的井水,再感受一下它的清冽,再品味一下它的甜美。老井其实并不老,依然充满活力。井底的那股泉眼,还在日夜不停地涌流着。